蕭太後雖然被謝鯤控制著生死, 卻沒有放棄尊嚴地開口乞憐, 只是想要用弄清楚謝鯤想要什麽, 意圖以談判的方式來解決問題。

謝鯤卻問她，如果她死了, 耶律隆緒會嚇得退兵還是怒而報仇。蕭燕燕雖然是個女子, 骨子裏卻十分柔韌剛強, 聞言便昂頭回答：“我大契丹子民血氣剛勇，三尺小兒也能騎馬射箭, 只要一聲號令, 所有人都立刻能騎馬上陣殺敵！你殺了我, 不但不能嚇退我契丹勇士, 反而更會讓他們更加富有鬥志！”

耶律隆緒也已經從自己的大帳中趕了過來，看著一身玄色衣袍的高大青年手握點鋼槍, 宛若天神一般站在蕭太後帳中, 想起這便是那一槍穿透兩人的宋國勇士謝鯤，不由仔細打量起來。

謝鯤也是久居上位, 如今更是實力超凡，就算是不刻意散發氣勢，也無法掩蓋他身上那種鶴立雞群的氣質。他並沒有將什麽武器架在蕭太後脖子上，只是姿勢隨意地握著點鋼槍站在蕭太後和眾人中間, 卻有一種整個空間都在他掌控之中的感覺。

看著這個比自己大不了幾歲的青年如此不凡, 耶律隆緒目光閃亮，開口招攬：“謝先生，你如此英雄, 何必屈身於馬賊之中？若你肯為我大契丹效力，來日位極人臣也非難事……”

謝鯤擡手阻止了他：“你便是那耶律隆緒？”

“謝鯤，你未免太過無禮。”耶律明闌從背後站出來，皺著眉頭說。

他知道謝鯤身手不凡，但是沒想過謝鯤竟然敢單人匹馬殺入十萬大軍之中，挾持太後，對陛下直呼其名，實在是將他們契丹大軍視若無物了。

但是，要是說得再兇狠一點，他也沒有什麽底氣。

謝鯤瞄了耶律明闌一眼，嘴角輕輕一勾：“原來是你啊，令尊沒有來？一直沒有當面感謝令尊呢。”

耶律明闌臉上一紅。耶律磨魯古當然來了，但是聽說了帳中形勢之後，便借口去巡視營地防禦，免得被謝鯤同夥找到機會偷襲，提著武器溜溜達達出去了。當時他還沒覺得有什麽問題，現在謝鯤一問，耶律明闌突然覺得父親的舉動似乎有點值得斟酌。

謝鯤的註意力本來也不在耶律明闌身上，這會兒耶律明闌不說話，謝鯤的目光又在蕭太後和耶律隆緒之間來回轉動了一下，笑著問：“既然你們母子都來了，我就再問一遍，若是我殺了蕭燕燕，你們是退兵還是誓要報仇？”

韓德讓皺著眉頭若有所思，覺得謝鯤的話隱藏著什麽。

耶律隆緒卻已經沈下臉：“朕以大契丹皇帝之名發誓，若是你膽敢傷害母後，朕必發起大兵，攻下東京，捉了你們宋朝官家，將你謝家全部人口誅滅！”

謝鯤哈哈大笑：“果然？你能做到嗎？”

蕭太後也覺得哪裏不對，細長的眉毛擰成一團：“謝先生，我一命不算什麽，但是這世上大部分的事情都是可以商量解決的……”

謝鯤看著蕭太後，嘴角的笑容帶著令人心驚的邪氣：“沒錯，你就是我找到的解決辦法！”

話音未落，謝鯤背後的帳篷被利刃割裂，幾個契丹高手飛速撲上。對於他們在背後鼓搗的動作，謝鯤早就有所察覺。他腳尖一點，身形前傾，原本拄在地上的點鋼槍在空中化作一道殘影，毫不留情地刺入了蕭太後胸口！

一槍穿胸！

誰都沒想到謝鯤竟然會這麽果決。挾持了蕭太後這樣重量級的人質，不是應該小心翼翼談判，用她做護身符退出營地嗎？而且太後和陛下都非常明確地表態，若是他敢傷害太後，可能就會引起兩國之間的戰爭升級，到時候生靈塗炭，難道謝鯤就沒有一點顧忌嗎？

眼睜睜地看著謝鯤一槍殺了蕭太後，然後掄起兇器，將逼上前來的幾個高手刺穿掃飛，然後一槍挑破帳篷頂部，一躍而起沖了出去，韓德讓才嘶聲大喊：“抓住他！射死他！格殺勿論！”

這一切的發生不過是電光火石之間，耶律隆緒身體一晃，被身邊眾人攙扶著才沒有倒下。聽到韓德讓的喊話，耶律隆緒推開扶著自己的人，大聲怒吼：“殺了謝鯤，朕重重有賞！”

這要是傳出去，讓天下人都知道一個宋人在萬軍叢中殺死了契丹太後，然後全身而退，大契丹的臉面焉存！

早就埋伏在周圍的各色人手立刻發動。箭支如雨向著空中的謝鯤飛去，更有十幾個身手敏捷的契丹高手從周圍的帳篷頂上站起身來，等著謝鯤力竭落地時，立刻就過去纏住他。

謝鯤根本沒有把這些人放在眼裏，他掄起點鋼槍，將腳下的箭雨掃飛，自己卻像是一只大鳥一樣飛到了空中。在所有人不可置信的眼神中，他高大的身影跨越了令人無法想象的距離，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這不可能！怎麽會有人比鳥兒飛得還快還遠！

這一躍就已經躍出了整個包圍圈，任是有再多準備，追不到謝鯤也都是無用。

謝鯤關心的卻是另外一個問題：“阿楚，你怎麽樣？”

楚天舒抱著劍，看著頭頂上翻滾的雷雲：“還好。”原本還是繁星如水的夜空，此刻全都被烏雲籠罩。電光在雷雲中游走，卻沒有凝聚降下的意思。

比起當初她殺了紅樓太上皇的表現，都還要弱上幾分。

畢竟殺了蕭太後的不是她，只是和她精神力交融、關系密切的謝鯤。

所以，這就是一個漏洞？只要讓謝鯤去殺人就行了？可是謝鯤怎麽會突然想著這麽做了呢？

過了不到小半個時辰，天空中烏雲散去，星河再現，倒是讓值夜的士兵們嘖嘖稱奇，不知道這天氣是怎麽回事。

楚天舒跳下樹來，提著劍返回山洞中，繼續睡覺。

不過兩天的時間，蕭太後被宋人謝鯤刺殺的消息就已經通過各種途徑傳遍了天下。

楊七郎很高興：“幹得好！”不僅殺了契丹人的威風，讓他們再也不敢小瞧宋人，同時還逼著耶律隆緒為母報仇，不能再次縮回上京，拖長戰線了。

他最想要的就兩軍對戰，一刀一槍打出一個勝負。偏偏那契丹軍隊一旦失利就往後縮，引得宋軍深入境內，然後分割擊破，實在是讓人窩火。現在謝鯤不但殺了蕭太後，而且還在眾人面前公然逼問，讓那皇帝發誓說絕對要報仇！

楊七郎越發覺得謝鯤對自己的脾氣，能用這樣的手段去逼敵人決戰，高明！厲害！佩服！他怎麽就沒想到還有這一招呢！

因著蕭太後之死，契丹軍隊多日不曾行動，宋國糧道恢覆，後勤終於將物資送到了前線。

而在西路，楊五郎帶領先鋒部隊，一路高歌猛進，勢如破竹。

謝鯤和楊七郎帶著騎兵在東西兩路的百裏方圓內游走。

楚天舒帶著剩下的騎兵和步兵在山谷中操練，等待時機。

……

耶律隆緒幾乎要爆炸。謝鯤，謝鯤怎麽敢！他怎麽敢在那麽多人面前，一□□死母後！他提著刀將帳篷中所有能砍的東西都砍成了碎片，直到耗盡了全身力氣，才頹然坐倒在地。

蕭太後在他心中，是母親也是老師，是值得他尊敬的領路人，也是他要努力跨越的高山。他所擔心的只是有一天自己長大了，母親留戀權勢，他們之間會產生矛盾。卻從來沒想過，在他能夠撐起契丹天空的時候，母親會用這樣倉促而不體面的方式離去。

韓德讓和耶律斜軫站在帳外，聽著裏面安靜下來，才先後入內，將氣喘籲籲卻滿眼茫然的耶律隆緒扶了起來。

蕭太後的遺體已經被清理幹凈換好衣裳，正在按照契丹人的儀式舉辦葬禮程序。但這並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契丹事實上的最高掌權者蕭太後突然去世，契丹接下來該走向何方的問題。

耶律隆緒如果因此而一蹶不振，那些被蕭太後和韓德讓好不容易壓下去的契丹宗室就會再次蠢動起來。

在滿地狼藉中，耶律隆緒扔下了手中的刀，慢慢站直了身體：“母後去了，但是朕會繼承她和契丹祖先的意志！”

這個十七歲的少年好像從方才的噩夢中醒了過來，他挺直脊背，似乎要背負起什麽。

“只有用鮮血和殺戮，才能洗清今日之恥！”

“他想要用刺殺使我契丹大軍退縮，朕會用行動告訴他，契丹永不畏懼！”

看到耶律隆緒逐漸恢覆了理智，兩位大臣也都松了口氣。其實之前他們早就定下了軍事計劃，只是害怕耶律隆緒會因為蕭太後的死而發昏，做出什麽沖動的決定來。

蕭太後雖然不在了，但是耶律隆緒今年也已經不小，膝下也有了子女，只要他不突然犯傻做出什麽亂命，一切都還能夠按照既定的軌道運行。

“陛下英明。”韓德讓不吝於誇讚，年輕人需要的是鼓勵和支持。

契丹大軍收縮後退，帶著蕭太後的遺體，全軍拔營離開。

東路軍大喜，趁勢繼續推進。一東一西，兩支宋軍終於在幽州城下會師，成功實現了趙光義的戰略目標。

而此時，耶律隆緒也派了使者向趙光義遞交國書，邀請他擇日在金沙灘相會，談一談兩國和平相處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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